匠心與寫作──《大木作小學徒》出版10個月後的後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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匠心與寫作

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從未被訴說的生命故事,
也有太多難以呈現在鏡頭前的真實。
我寫了一本只有我能寫的書,
而它的厚度,甚至超出了我原先的想像。

文 / 邱椏峻

去年(2024),我放下手邊所有木工工程的工作,準備到瑞士旅居幾個月,好好休息。那時,我的第一本書《大木作小學徒》正準備出版。我在出發前認真校對稿件、整理插圖與照片等資料,原以為書很快就會問世。

沒想到出國不久,出版社又寄來兩份詳細的校對稿件。最後一次校稿的時候,我人已經在阿爾卑斯山腳下了。等我五個月後回到台灣沒幾天,這本書才終於出版。

這是一本記錄真實生活的書。正如書中的〈自序〉所說:「我的故事其實沒什麼特別——不一樣的只是,我把它寫了下來。」之所以動筆,是因為那段生活裡有一些特別的人與事,而這些人的歲月痕跡,我總覺得需要有人去好好記下來。

書中提到的「大木作」這個產業,以及「大木匠師」這樣的角色,也許對多數人而言是陌生的。這本書的內容也確實比較小眾,所以說實話,它的出版對我生活的影響不算大。

只是關於我自己,一個念過大學的人,跑去工地打滾、學做木工,後來又坐在電腦前寫書——這樣反覆橫跳,倒是常讓人覺得困惑。我甚至隱約能聽見某種來自他人內心的質問聲:「你到底想怎樣?」

但其實仔細想想,匠心與寫作,都是需要時間沉澱與發酵的技藝,本質上也沒有太大的不同。但是人終究是不可能又會這個,又會那個。我的木工技術或許還不成熟,文筆也尚且青澀,加上工地工作本身就勞累不堪,寫作對精神與體力來說,更是一種挑戰。

對於《大木作小學徒》這本關於一個學徒的入門雜談的書籍,我一直覺得它不甚完美,也希望它不要在業內被注意到,畢竟對於要當面和別人(尤其是懂行的人)討論書裡的內容,總是感到很彆扭。如果是業外的讀者,只是基於好奇或喜歡看看熱鬧,倒還能夠笑笑敷衍過去。

書籍出版之後沒多久,我就到嘉義開始下一場修復工作。有一次我們到台南一位日本「大工道具」收藏家那裡去添購工具,這才打開了我大木作技術往更高層次開始的一扇門,來到嘉義之後,有許多工具都是以前我跟著老師傅學習時沒有使用過的。而蒐藏家的櫥櫃上竟然就擺著一本《大木作小學徒》。當下我一邊覺得榮幸,一邊尷尬萬分。幸好在場的師傅們沒特別提起這本書,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。

之後,我收到一些來自年輕木工朋友的私訊。這行本來人就不多,和我年紀相近的更少,所以我們總會多聊幾句,分享彼此在工地的處境,也互相打氣。

沒想到其中一位朋友,後來竟因緣際會成了我工班的同事。那之後,我也慢慢習慣與人談起自己的作品。起初那種彆扭,就像在照片裡看到自己,或聽見自己被錄下的聲音一樣。那份不自在,也許只是因為我們離自己太近,與別人眼中的自己總有落差。

「或許不會有人那麼嚴格的看待這本書吧。」這樣想之後,心情就輕鬆了不少。

直到一場高雄的分享會,一位讀者拿著一本貼滿標籤與筆記的書來找我簽名。我才發現,自己可能錯了。

後來,又有一位雲科大文化資產維護系的教授,也帶著標記密密麻麻的書來嘉義找我,我們聊了很久。那一天我才真正意識到:我寫了一本只有我能寫的書,而它的厚度,甚至超出了我原先的想像。

也有不少人問我,有沒有想過用影音記錄工作?但我始終傾向以最簡單直接的文字來創作。甚至在一開始,我其實希望這本書裡不要放照片。雖然有許多形式可以記錄生活,我也很欣賞那些深入各行各業、拍得動人的紀錄片節目,但我始終覺得,文字仍是一種不可取代的存在。

好像有這麼一句話,大意是:「如果做木匠的、做餐廚的、做農務的這些人,都能把自己的故事寫下來,該有多好啊。」

這世界上有太多值得被記錄的生命,從未被說出,也有很多難以在鏡頭前呈現的真實。那些藏在老師傅眼角的皺紋裡、日復一日的重複中所做的選擇與堅持,常常就在沉默裡被時間帶走了。

寫這本書,從來不是為了證明什麼成功的經驗,而是為了替那些沉默的勞動者,留下一些還沒被說出口的質地與痕跡。對我來說,木工和寫作都還在打磨之中——都需要時間、需要手感,也需要坦然面對那張屬於自己的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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